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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5/11/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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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接上期)
我和通訊員都是知青,三個連隊幹部都是當地人。所以到了晚上,我和通訊員大多到“下面”的班排裡去參加班排的“學習”,與知青朋友們吹牛聊天的。特別是連長找女知青來連部“談話”的次數一多,更是知趣而退。那幾天,通訊員和指導員都回老家探親去了。連部就剩下三個人。
一天晚上,我因為白天勞動強度極大,收工後又被其他知青朋友拉去打了一場籃球,疲累交加。吃過晚飯洗過澡後,黑燈瞎火地往床上一躺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。朦朧中,只覺得有蔑笆響動。糊裡糊塗地我敲了一下竹笆牆,意欲借此趕走那可能的老鼠。因為那段時間老鼠非常倡狂,連白天都會跑到我宿舍來。過不久,那竹篾響聲又從連長宿舍方向傳了過來,而且好象夾雜著人的喘氣聲。我勉強睜開眼睛往那方向看了一眼,那邊沒有燈光。我一下子警覺起來。前不久,連長放在宿舍裡的一串鑰匙被誰偷掉還沒查出來(連長出事後,有知青興高采烈地宣佈:連長的鑰匙被他們幾個偷去後丟到了南臘河裡),有幾個長期被連長“鎮壓”的男知青甚至揚言要偷連長的手槍!現在通訊員回上海探親去了。看來連長又不在宿舍,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?
哈哈……該我立功請賞的機會來了。我非得把這些個小偷抓住不可。哪怕他們可能也是知青。我悄悄地起床,光著腳(據說光腳會使聲音輕多了),摸黑爬上了指導員床上的箱子(指導員探親去時,他的床鋪收拾起來,放上了箱子)。那竹笆響聲和喘息聲愈加放大。我的內心更加緊張。我擔心如果真是竊賊,我一個人能鬥得過抓得住嗎。我手趴竹笆,從高過人頭一點的縫隙當中探頭向連長宿舍掃視過去——不見人影。但那響聲卻真真切切地還在加大力度傳過來。我不由得奇怪,這是哪來的聲音呢?恰在此時,有連長壓低了的聲音:“哎……哎……真好!不要緊的……這樣……這樣……好……好……好……”一個女生嬌聲細氣的聲音,但我根本聽不清說些什麼。聽那氣急的聲音,真是上氣不接下氣當中快要斷氣。而竹床上蔑笆的抖動響聲更加勢不可擋,這“激動人心”的響聲在我聽來卻是那樣地驚心動魄。頓時,我的頭“嗡”地一聲脹大了幾倍——啊,這是連長在……!!我的身體情不自禁地象發瘧疾那樣抖了起來。腳下一滑,手上一松,“嘩啦”一聲從箱子上摔了下來。連長那邊,一下子寂靜無聲。我按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。真應了現在小青年們的一句話:暈啊,我整個人真要暈倒啦。天哪!天哪!我這個倒楣蛋,今天怎麼挨我攤上了這等尷尬事?我,我這是怎麼回事?——偷窺!我竟然偷窺了連長的隱私,我真是大逆不道啊!我,我該怎麼辦?我想我等三人都在急切地思考如何應對這“突發事件”。我還是主動為上,光著腳悄無聲息地拿出我百米疾跑的勁頭,逃也似地跑出了連部。
那晚,我慌得不敢回連部自己的宿舍過夜。內心裡,我倒像是做了賊一樣,有點見不得人。
這以後的日子,我和連長他們都象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。我不知道連長是否知道那晚他的好事被我偷窺了。我真擔心連長會怎麼處置我。我只得裝,裝得像是那晚我沒在連部,裝得那晚我沒到過自己的宿舍,裝得我從不知道連長那晚有過什麼好事。
果然,連長是很容易騙倒的。那以後的日子裡,沒發現連長對我有什麼異常舉動。只不過,在我下個探親假回上海時朋友來信告訴我,連隊裡盛傳文書一職將換成連長看上的一個女知青。幸虧我的一個擔任團長通訊員的知心朋友過問了此事,我才在探親歸隊後繼續文書工作。
(四)隕落
連長的“誘姦強姦女知青”怎麼不會“發作”,這裡的原因似乎很多。比如有:上樑不正下樑歪——你連長都可以“做”,我“小扒拉子”當然也可以“做得”的(也難怪當時我們連隊的“生活問題”最為突出);有“對等交換”心理,你連長連“玩”女知青都沒問題,我們其他問題(比如偷雞摸狗,比如打打“群架”,比如違反“三化”“三不准”的規定,比如探親超假等等)當然就算不得什麼問題了——可能這也是知青們利用連長的這個“軟肋”“爭取”些適當的“寬鬆”環境吧;當然也有比較正直知青的“義憤填膺”,向有關部門反映的,但大多得到的是報復——這在當時的環境下,是極為普遍的現象。當然這應當“歸功於”連長的“手眼通天”。
可別小看了我們的連長,他的活動能量在當時應該說是一流的。上到其所在的部隊單位,下到連隊裡他的追隨者,方方面面都能“打點”得了,都能“搞定”的。因此,即使有人敢於向上級“投訴”,到頭來倒楣的總歸是自己。
引發連長“倒運”的,卻是在他離開九連後的事了(他在任時,可能“扳”不倒他的)。
1974年“大樹腳引水工程”完工,水利二團的歷史使命也到頭了。也就是說,當初從雲南生產建設兵團借調我們到地方的任務已經完成。我們這些知青也該“完璧歸趙”歸還雲南生產建設兵團(即後來的雲南農墾總局)了。
這是個動盪的時期。因為,在轉換為農場前,應了地方政府的需要,有少數知青個人甚至整個知青連隊有機會轉為地方企事業單位。而知青們無不嚮往著“上調”到地方政府(那時叫做“革命委員會”)單位。可能是上級要求的“穩定人心”,連長在全連大會上,曾多次許諾,我們連隊不會隨大部隊歸併到農場去的。他保證:我們連隊肯定會改制為地方企業。要知道,當時人們對到農場去都是抱著恐懼的心理,都以為那是個“無底洞”,進了去就埋沒了一輩子。此外,連長在臨離去時,公開或私下裡向許多知青許過太多的諾言。但是,直到他走了後,他的所有諾言都沒有兌現。這不得不引起了所有知青的憤怒,包括他的“親信”和被他長期“鎮壓”的知青。這是種被連長無情耍弄的切膚之痛,特別是關係到知青一輩子自身利益的重大問題,實在是難以名狀地憤怒。於是,一場以“要求連長返回,清算歷史舊賬”的“群眾運動”在九連展開。在當時水利二團與勐捧農場體制交接的“青黃不接”過程中,這個口號確實也難為了剛進駐的農場幹部。於是,剛進駐的農場幹部面臨著被驅逐的境地。
這資訊可能很快被傳送到“上層”。馬上有了更“妥當”的解決方法,我們的家鄉親人——上海慰問團來到了九連。他們擔負著我們向農場過度時期的穩定任務。憑心而論,我很佩服這些上海慰問團的老同志們,為了知青的“切身利益”,他們與我們實行了“三同”:同吃同住同勞動。他們頗有點當年“訪貧問苦”的架勢,反復找知青詢問,到底你們對連長有什麼“深仇大恨”。結果,他們歸納出這麼幾條連長的罪狀:多吃多占;捆綁吊打知青;玩弄女知青……還有許多被慰問團認為是不值得“上綱”的小問題:許的諾沒有實現、態度粗暴、收受知青的“進貢”、勒索知青錢財等等,都因為查無實據而難予追究。在三個可以“上綱”的罪狀裡,惟有第三條“玩弄女知青”最是厲害,最能置連長于死地,最能體現黨的知青政策,也最能為知青們出一口氣的。於是,慰問團順著這個思路開展工作,搜集連長侮辱女知青的材料。至於其他的罪狀,慰問團認為可能是上不了綱的,比如多吃多占,因為當時確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多吃多占的,即使確實多吃多占了點;捆綁吊打知青,即使發生過,但沒有引起嚴重後果(比如導致殘疾),所以也不能追究其刑事責任的。
由於連長在與女知青的問題上,確實有太多的見證人和“做”過的事情,主要是知青們沒有了後顧之憂——反正都已經落到被推入農場的地步了,不少知青敢於勇於檢舉揭發連長的醜行,於是就有了大大不利於連長的證人證言。壓迫逾重,反抗逾烈。這個名言,我們的連長確實疏忽了。他想不到在他離開了九連後,會引發他的最終垮臺。
那是一個對連長來說是永生難忘的“黑色星期五”。慰問團把對連長的調查材料報告了連長的上級的上級——某軍分區領導班子。某軍分區派出了強有力的工作組。而我們的連長還蒙在鼓裡。可能是為了“欲蓋彌彰”吧,他還在匆匆忙忙偷偷地約見作為“主要受害人”的女知青,以求作最後的頑抗。慰問團和軍分區工作組得到了資訊,果斷地採取了“革命行動”,趕往連長與關鍵人物——那個女知青最後約會的地方,當著這女知青的面,撕下了連長代表軍人象徵的領章帽徽,繳下了他的手槍,當即宣佈對連長實行隔離審查。這一行動一舉擊破了女知青存有的最後一絲夢想。在大勢已去的形勢下,受連長淩辱最久的最後堡壘徹底放棄了對連長的幻想,如實向組織反映了連長對自己長達數年的“誘姦史”。
隨後不久,水利二團九連被“順順當當”地改編為勐捧農場七分場五隊。連長,被軍事法庭判處有期徒刑四年。一顆閃亮的紅星——曾經經歷過緬甸抗法戰爭、腳上還留有槍疤的三等榮譽軍人(那是他的自我介紹)、我們光榮的連長就此隕落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