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 : 历史档案

插隊第一天遭遇粗口性騷擾 发布日期:2025/9/3 来源: 打印

1971年7月,我僅僅上了兩年初中就頂著“知識青年”的光環,開始自己為時三年的“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”的生涯。父母曾打算讓我回老家湖南“投親靠友”,投奔親戚,是不放心我這從未離開過父母家人的十六歲的女兒“身在異鄉為異客”,相信老家鄉下和城裡的親戚們能多多關照我。而我卻想和同學們一起在本地下鄉,我說服父母的理由是:如果我千里迢迢去了湖南老家,或許你們一兩年都見不到我一次;而在本地下鄉,你們一年至少能見到我一兩次。這話戳到了父母的“痛點”,父母反復權衡利弊,最終放棄了讓我回老家的打算。

10月5日,是一個秋風瑟瑟,秋雨綿綿的季節。清晨,天未見亮,也沒有月亮星星,天色陰沉,山色朦朧,路燈昏黃,我們四五十個同一單位子弟的知青,與送我們去鄉下的家人,攜帶我們的行李物品,分別登上單位派出的幾輛大卡車。我家有三人送我前往:媽媽、大姐和二姐,二姐是從鄉下回家探親,順便送我下鄉後,再返回生產隊。因為有至親陪伴身邊,離家那一刻,我並沒有過多的傷心難過,似乎還有幾分“少年不言愁”的未褪稚氣。

人群裡好像也沒聽到哭聲,我們下鄉離別的情景,與當年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知青和家人哭聲震天的場景完全不同,畢竟我們離家只有一兩百公里,地理和心理距離都不遠,更重要的是,我們知青幾乎都有家人相送去鄉下。時過境遷,飽經滄桑後,現在我看到當年那些支邊知青與親人告別時的影像視頻,已是老淚縱橫。

我乘坐的這輛大卡車上都是知青,那時分“男女界限”,在卡車上男女各站一邊,涇渭分明,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們是絕對“井水不犯河水”。車隊出發了,行駛了十多公里,用了四五十分鐘,當時的路況和車況都不好,車速很慢。汽車開到內江城區邊上的沱江大橋附近,此時天已漸亮。就在我們這輛車即將駛上大橋的時候,突然車下一個過路的毛頭青年,仰起頭冷不丁地朝著我們站在車廂邊緣的一排女孩兒大聲高叫:“我要X你!”

我的心好似被突然重重地錘擊了一下,頓時目瞪口呆,繼而像吃了蒼蠅一般噁心難受。剛才還在說說笑笑的女伴們也瞬間啞口無言、個個低頭不語。這句骯髒下流、令人作嘔的流氓之語,雖然在當時屢聽不鮮,時有所聞,但是這樣直端端地衝著我們這些年輕姑娘而來的污言穢語,我還是第一次遭遇。這類人可以無緣無故、肆無忌憚、出口成“髒”,就是當時街頭的“混混”和“地痞”之流,經歷了“文革”的“洗禮”,他們更加無法無天。這猝不及防的“當頭一棒”,對於不諳世事、初出茅廬、即將踏入社會的我們,尤其是女知青們來說,是否預示著現實社會的險惡,成人世界的複雜,未來命運的不測?五十四年過去了,不知為何,此事讓我至今不忘,而且從那時開始,似乎在心中留下了一層陰影。我不知道,當年同車的女伴們是否還記得,從那時到現在,我從未聽到任何一個女伴提起此事。當時我們羞於啟齒,如今也說不出口,真是吃了五十四年的“啞巴虧”!

汽車繼續行駛,下午五點過,我們抵達目的地樂至縣石佛區泰來公社,一兩百公里的路程,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。車隊從樂至縣城邊上經過,我們未曾一睹縣城風貌,縣城裡的“大街”汽車無法通行,那時縣城的汽車也很少。

我們到達公社後,全體知青和知青家人集中在公社會議室,由公社幹部宣佈我們所分配的生產隊,各個生產隊派來接知青的幹部和社員早已在公社等候,我們在公社吃過晚飯後就分別被接走。我們兩男兩女四個知青分配在一個生產隊,公社距離我們生產隊只有五六里地,而知青最遠的生產隊,距離公社有一二十里。可想而知,在這月黑風高夜裡,泥濘羊腸道上,這晚他們還要經歷怎樣的艱難跋涉,才能到達生產隊。

五十多歲的老隊長胡成書親自帶著幾個社員,每人挑著大籮筐來接我們。老隊長個頭不高,體格勻稱結實,滿臉絡腮鬍子,略帶微笑的臉龐透著質樸和憨厚。天色漆黑,雨水滴答,準備出發。老隊長不要我們提一點東西,說我們還不習慣,他和社員們一肩挑著我們的行李,一手提著馬燈走在前面,我們空著手打著電筒緊隨其後。行走在泥濘不堪的田間小路上,老隊長他們步伐穩健、如履平地,我們則踉踉蹌蹌、一步三滑。雖然行走如此艱難,然而我們的心裡熱乎乎的,那是被老隊長他們的真誠和熱情所感動。

老隊長將我們四人安置在全隊最大的一個院子裡,這個院子有十幾戶人家,老隊長也住在這個院子裡。我和女伴高玉琳住在一戶女社員的家裡,我和玉琳住其中的一間。這所房子地處大院深處,天井房大門又可以內外上鎖,我們住在這裡非常安全。我們的房內只有一張大床,從此我和玉琳就在這裡開始了同吃同住同勞動的知青生活。

當晚,我和二姐頭挨頭睡。二姐十八歲下鄉,此時下鄉已經快三年了,她以自己的知青經歷積累的經驗,對我千叮嚀萬囑咐,告誡我知青生活的方方面面,生怕我在鄉下有什麼閃失。二姐的交代,我一一記在心裡。

第二天早上,家人們就要返程,母親對我放心不下、萬般不舍,她叫大姐留下陪我一段時間。大姐是老三屆高67級學生,辦理了“病免”手續沒下鄉,此時已在家待業幾年了。與母親和二姐告別時,仍然沒有太多難過,因有大姐留下陪伴,我心裡特別踏實。知青下鄉之初有家人陪伴一程,全公社我是唯一,這種情況實不多見,而我如此幸運有過這樣與眾不同的知青經歷。

清晨就開始下地出工了。早晨隊長就給我們送來了鋤頭、扁擔和糞桶,兩個男知青的糞桶比我們兩個女知青的糞桶大許多,我們的一挑糞桶大約能裝六七十斤,男知青的大約能裝八九十斤。我們第一天參加勞動,就是和社員們一起挖幹田。因為知青們、特別是女知青大都細皮嫩肉,又缺乏勞動技巧,加之幹田土厚、濕潤、板結,特別費力難挖,不到半個小時,我的掌心就被鋤頭磨起了大大的水泡,破皮後疼痛難忍。那時可沒有創可貼,只好咬著牙忍著疼,擦擦從家裡自帶的碘酒了事。

至今還讓我後怕的是第一次到井邊打水。我看著社員們麻利的打水動作佩服不已,我也學著社員們的樣子,雙腳戰戰兢兢地分跨在井沿兩邊,用綁在長長竹竿上的鐵鉤鉤住水桶,將水桶用力沉入深深的、黑咕隆咚的井裡,裝滿水後,雙手緊緊握著竹竿,一把一把吃力地將水桶提上來,提心吊膽自己會一不小心掉入井裡。不久以後,我的打水技術就十分嫺熟了。

我離開鄉下很多年後,還經常夢見我們在鄉下沒有柴火燒飯,不時想起坐在灶前燒火煮飯的艱難:一邊把茅草迅速挽成小把塞進灶孔裡,一邊拉著風箱。沒有乾透的茅草在土灶裡時燃時滅,我拼命拉著風箱也無濟於事,濃濃的黑煙不斷從灶孔裡往外撲面而來,熏得眼淚直流,嗆得咳嗽不斷。

下鄉之初的日子,每天清晨大姐比我們先起床做飯,飯後和我們一起出工(不掙工分,義務勞動,我們生產隊一個勞動日,掙滿十分的價值是一毛錢左右)然後她提前收工,回去挑水、備柴、煮飯,等我和玉琳收工就能吃上熱飯。晚上我們姐倆親親熱熱、頭挨頭睡。大姐陪我度過了下鄉之初,那是我初次離家開始獨立生活後,人生最艱難的起步階段。

下鄉二十天后,家裡一封電報叫大姐回去,父母單位已給大姐安排工作。我們姐妹要分別了,那兩天我和大姐都吃不下飯睡不好覺,我想著以後沒有大姐的日子,就時不時偷偷抹淚。此時我的心情,相比與母親和二姐告別時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。離別那天,我步履艱難、眼淚奔湧,送大姐到公社汽車招呼站,候車時我們姐倆相擁而泣,哭得死去活來,引來附近的眾多行人駐足觀看,以至於後來還成為公社鄉場上流傳了一段時間的坊間談資,“有一個女知青送別家人的時候,哭得好傷心啊……”

大姐走後,我的心似乎被掏空了。出工時,我呆呆地望著那條通往公社汽車招呼站的崎嶇山路,眼前浮現送別大姐的場景,總也忍不住淚水長流,以至此後的數十年裡,每每回憶起來仍不禁潸然淚下。我下鄉之前從未離開過父母家人,大姐一走,我就陷入了思親、思鄉的痛苦煎熬。白天繁重勞動超常負荷,讓我想起在家時父母百般疼愛、哥姐精心呵護的溫暖;夜晚孤枕獨眠輾轉反側,令我思念和姐妹們共擠一床親密無間、嬉笑打鬧的歡樂。白天思親,淚眼望穿;夜晚思親,淚水濕巾。那時,社員們經常從公社郵局為我捎回家書,我總是迫不及待地在休息時坐在鋤把上閱看。每當我看見家書開頭母親那慣用的昵稱“新京兒”三個字,就不禁淚眼婆娑。而在旁邊偷窺的隊上小夥兒會不由自主地大叫:“新京兒?”他對這樣的稱呼完全不能理解。

記得下鄉後沒幾天,公社第一次召開知青會,我們女知青們一見面就相擁著喜極而泣,仿佛久別重逢一般。我們傾訴著離別之情和思鄉之苦,憧憬著春節回家過年的快樂幸福。一位女知青說:“我們用火柴來計算回家的日子吧,火柴燒掉一根,我們回家的日子就近了一天。”大家雀躍著,一致贊同。那一刻,我們仿佛都成了“賣火柴的小女孩”,祈盼在微弱的火光中感受回家的溫暖,以此寄託生活的希望。

樂至縣的氣候比內江更冷,當年冬天,氣溫驟降。我們的房間是透風的,我們床上鋪的是穀草,一人蓋一床不太厚的棉被,這棉被是我們下鄉前夕,政府專門特供知青的物資。我們沒有多的被子,晚上睡在床上冷得蜷縮一團,往往睡一晚上,早上起來腿腳還是冰涼的,實在熬不過的時候,我和玉琳就睡一個被窩,合蓋兩床被子“抱團取暖”。

下鄉一兩個月後,我和玉琳第一次縫被子。被子拆洗還算容易,畢竟我們在家也洗衣服,但是縫被子的家務活兒我倆都沒幹過。當然,沒幹過不等於沒看過。吃了晚飯,我和玉琳就開始忙活縫被子。我們先把床上蚊帳的四周拉起來,留出床邊,然後二人配合,把被單、棉絮和被面依次鋪好,接著就是最後一道程式縫被子了。玉琳大我半歲,她是家裡老大,做家務事比我能幹,這縫針走線的活兒只有她來,我當下手。我站在玉琳身邊,舉著馬燈為她照亮,燈光昏暗 ,被子的針腳模糊不清,玉琳彎著腰、吃力地縫被子,偶爾“哎喲”一聲,那是被針扎了手。她“哎喲”一下,我的心抽緊一下。 一床被子縫好,至少用了一個多小時。那馬燈下縫被子的情景,我至今記憶猶新。

我們女知青尚且如此,那些男知青是如何過這家務關?“天無絕人之路”,只有各顯神通吧。

1972年樂至縣遭遇春旱,我和社員們一起挑水抗旱。我身高只有一米五、從未幹過強度體力勞動,矮小、羸弱的身軀肩挑六七十斤重的擔子,咬緊牙關,沿著崎嶇的山路一步步、吃力地爬上高高的山崗,一天下來往返十多趟,終日全身大汗淋漓,濕透的手絹擰出一把又一把的汗水。老隊長看見後,心疼地說:“真是難為你們了啊!不是毛主席的號召,你們怎麼會到我們這裡來呢?”老隊長眼神中滿是憐愛,他那搖頭歎息和欲言又止的動作和神情,似乎還包含著對知青上山下鄉運動的困惑。

在地裡勞動時,村姑王安瓊,她似乎端詳了我好一陣了,然後面帶同情,語氣憐憫地對我說:“你才來的時候長得白白嫩嫩、水靈靈的,好年輕、好乖哦!咋個現在皮膚也黑了,人也長蠻了,都變老了!”“蠻”,四川話在這裡是指的外表粗壯、粗糙的意思。聽聞此言,我不由黯然神傷:我還不到十七歲,居然就“老”了!可見短短時間我的膚色、外貌和體型變化之大。是未完全成年的身軀,承受日曬雨淋的考驗和離愁別緒的折磨,吞噬著我們的青春。個個成胖妞,神情呆板,失去靈氣,我也不例外。用當年社員們的比喻就是“紅苕豬兒”,即喂紅苕(北方叫“白薯”)長肥的豬。我們生產隊山高坡陡、土多田少,主產就是紅苕。當年我們一日三餐,幾乎餐餐吃紅苕稀飯。

我下鄉一個月左右的一天,區上管理知青的幹部楊某來到我們生產隊。老隊長通知我們四個知青去他家堂屋見楊某,我們四人和楊某圍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。楊某三十歲左右,個子較高,其貌不揚:長長的馬臉、小小的三角眼、大大的嘴巴、厚厚的耷拉的下嘴唇,頭髮梳得鋥光瓦亮,眼睛笑起來一道縫。初次見面,我對他既談不上好感,也說不上惡感,因為我也知道“人不可貌相”,總之就是對他“無感”吧。交談結束後準備離去,我們四人出於禮貌,將他送到大院出口外的池塘邊。道別的時候,他突然指著我、點著頭,皮笑肉不笑、陰陽怪氣地說:“翁新京,我發現你這個人很清高啊!”他這話一下讓我愣住了,那一刻我張口結舌、無言以對。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,而那時的“清高”是絕對的貶義詞,往往與“資產階級”和“小資產階級”掛鉤。而我剛剛踏入社會,就被眼前這個對於我們知青來說舉足輕重的人物,戴上這個“高帽子”,來了一個“下馬威”。

此時還處於“文革”時期,我深知其“生命不可承受之重”。我感覺他此時的笑比哭還難看,似乎笑裡藏刀。那時我年齡尚小、性格靦腆,不善與生人交談,但當時我們四個知青對他的態度都差不多,為何他單單變相指責我呢?待楊某走後,其他三個知青都驚異地問我:“他為什麼這樣說你呢?”我搖搖頭,咬住嘴唇,默不作聲。

“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”,其實我應該感謝楊某對我說這句話,因為他過早暴露了其陰暗心理,使我對他由逆反心理產生厭惡情緒,再轉化為戒備心理,形成防範行為。從那以後,我只要見到他,就儘量避而遠之,即使狹路相逢,也不卑不亢。我想就這樣不得罪他,也不巴結他,各人好自為之。

殊不知,三年以後在公社招生推薦會上,掌握著對知青生殺予奪大權的楊某,堅決不同意推薦我,他揮舞“政治大棒”,欲致我於死地。我幸而有貴人相助,逃過一劫,入學離開鄉下。過程不再贅述。

雖然是後話,但楊某的人生結局需要再交代一下。我離開鄉下第二年,楊某被逮捕入獄判了十五年重刑,他的罪名是“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”。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,都知道這個罪名的含義,就是禍害了女知青。雖然那時我已不在鄉下,但“壞事傳千里”,我聽說當年全區範圍內,被楊某禍害的女知青很多。

本文收筆之時,我不由想起本文前面提到的那個街頭混混,不知後來他會否受到命運的懲罰,時代的唾棄?

 2025年8月9日完稿

(文章選自網上,來源:玉宇清輝 轉自新三屆)

【作者簡介】翁新京,1955年生於北京,1965年隨父母支援三線建設到四川內江白馬電建三公司,1971年在內江市五初中畢業,同年下鄉到四川樂至石佛區泰來公社,1974年招生進四川內江鐵路技術學校,後期成人教育畢業於內江教育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,先後在內江鐵路機務段子弟學校、重慶鐵路中學和內江鐵路中學任語文教師,2010年退休


    24小时最新动态

    热点排行

    图片新闻

國際日報 (International Daily News)版權所有. 提醒:業者若未經許可,擅自引用國際日報網內容將面對法律行動. 第三方公司可能在國際日報網站宣傳他們的產品或服務, 您跟第三方公司的任何交易與國際日報網站無關,國際日報將不會對可能引起的任何損失負責. 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:2032302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-45122353001  X公網安備 450103024350154號 互聯網出版許可證(X)字003號
©国际日报网版权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