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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樂的賣瓜經歷 发布日期:2024/5/7 来源:國際日報 打印

1969年,我正在陝西省宜川縣高柏公社下熟畔村插隊。那年春天,我們村以“搞副業”為名種了幾畝西瓜,那可是在我們下熟畔和鄰村上熟畔之間的好地上種的。宜川人把種瓜稱作“押瓜”,押瓜不是誰都能幹的活,生產隊專門聘請了一位“瓜把式”擔此大任。

眼看著瓜地裏的西瓜破土出苗,由小到大那一年可謂風調雨順,被全村人寄予分錢希望的瓜入了伏就成熟了,每一個都有十幾二十來斤重。隊長給我們幾個知青切開一個嘗嘗,嘿!沙瓤,大家一致認為:在北京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西瓜。問題是把成熟的西瓜變成錢。隊上決定趕上毛驢馱著瓜到集上去賣。賣瓜的任務,就交給兩名北京知青——我和鐘年年。

為什麼要讓兩個知青去賣瓜?我們的好朋友、什麼事都能看得通通透透的明珠子笑著說:“你們知青又認不得幾個人,可以不講情面,想白吃瓜的人不就吃不成了嘛。”

高柏公社所在地舊時有座廟,本地人把去公社稱作“去廟上”。原本有定期廟會,廟會逐漸演變,農曆成為趕集日。於是趕集日的前一天摘了瓜,除各家各戶分了幾個,就都堆在一處等著賣了。隊長給我和鐘年年交代說:最好賣現錢,實在賣不成現錢,記賬也可以。

所謂記賬,就是遇到沒有或不願掏現錢的吃瓜人,把他們的姓名、住在哪個村、吃了幾斤瓜記下來。我和鐘年年有些疑惑:要是有人把瓜吃了卻報個假姓名、假村莊咋辦?村裏人卻說:誰會為幾斤瓜哄人哩?

第二天一大早,我和鐘年年趕著三頭驢,馱著好幾百斤西瓜去了20裏外的“廟上”。我倆到得早,占了個好地段擺上瓜攤。那瓜攤其實也簡單,就是一桿秤、一塊案板、一把長而彎的切瓜刀。我們的瓜價是8分錢1斤,想吃的一律掏現錢,概不記賬賒欠。我倆不會本地的吆喝,瓜攤起初無人問津。但是老天幫忙,隨著天氣越來越熱,我們終於開了張。第一位主顧是個領著娃的俊俏婆姨,她用包在手絹裏的錢買了我們的瓜。接下來的主顧是一群廟上學校的學生娃,他們邊吃邊稱讚我們的瓜又沙又甜,給我們招來不少主顧。

這時我聽到有人悄悄議論:“咦?咋就叫兩個北京知青來賣瓜?”

“這不明擺著嗎,要是他村裏人來賣瓜,一夥子親戚、熟人得白吃多少?”

三三兩兩的北京知青也湊過來吃瓜,有認識的,也有不認識的。我們趕緊解釋:“這是生產隊裏的瓜,是集體財產。”知青們看我倆這麼道貌岸然,都表示理解,痛痛快快地掏了錢。

時近半晌午,我們的瓜才賣出去不到一半。有的人一聽不能記賬賒欠,搖搖頭就走開了。我和鐘年年緊急商量,要是繼續非現錢不賣,剩下這些就有賣不出去的危險;反正臨來時隊長有話,也可以記賬賒欠,咱們就調整政策,允許記賬賒欠吧。“新政策”立刻見效,頓時圍過來不少吃瓜的人。只見帳本上的賬越記越多,我們身後的瓜堆越縮越小。過了晌午,我們的瓜只剩下十幾個了。

我倆松了一口氣,這才感到又渴又餓。我和鐘年年捨不得吃瓜解渴,只喝了自帶的水、自帶的饃,準備吃午飯了。

我們的鄰攤賣的是羊雜碎湯,攤主是從延長縣那邊過來的,吆喝得格外動聽:“蔥花花,油煎煎,辣子調上紅豔豔,誰吃誰言傳。”我們覺得攤主吆喝得有趣,便學著他的腔調韻味大聲續了一句:“誰吃誰掏錢!”攤主扭過頭來笑道:“對嘛不掏錢不得行,羊雜碎湯不能白喝,你們那瓜也不能白吃吧

在攤主的熱情邀請之下,我倆來到他的雜碎湯攤前。循著香味伸過頭去一看,那口大鐵鍋裏漂浮著一層紅紅的辣椒油,隨油翻滾著一塊塊誘人的羊雜碎。我和鐘年年已經垂涎欲滴,問明一碗毛錢,要了三碗。攤主念我們知青賣瓜不容易,特地在每碗裏多加了幾塊雜碎。

我倆就著雜碎湯吃饃,各自風捲殘雲般把饃就著羊湯吞下肚。還不太飽,可是兜裏卻沒有屬於我倆的錢了。賣瓜的錢倒是有,可那是生產隊的,說什麼也不能動。只得咽一口唾沫作罷。那一刻覺得,真要吃個夠,我倆每人非得再加三個饃、三碗雜碎湯不可。

正回味著剛才享用的美味,一位大模大樣的不速之客出現了。此人是40歲上下的壯漢,頭上勒個手巾圈。他剛一蹲下來,不問價就叫切瓜。我們給他切了十斤瓜,他三口兩口不用一袋煙的工夫就吃完了。他抹抹嘴,理直氣壯地對我倆說:“你們是下熟畔的吧?把賬記上,可別記在我名下,記在你們隊長楊福財名下,他欠我錢哩!”

我們當然不信,堅持要他掏錢,或是告知我們他姓甚名誰、家住何處。壯漢拗不過我們,只得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。我們還不甘休:“你該不會編個假姓名假村子哄我們吧?”壯漢被我們問得不高興了,正色道:“好娃嘞,你們該知道,咱陝北人、宜川人從不哄人!”看他說得誠懇,我們半信半疑地放走了他。

到了散集的時候,我們的瓜竟然一個都不剩,全賣了出去,不算記賬就30多塊現金。這在當年是一筆鉅款,我們辛辛苦苦幹一天活掙九分工,工值才兩毛七。回交了賣瓜錢,村裏人都說我們倆幹得不錯,賣了這麼多錢還記了這麼些賬。我們問隊長認不認得那壯漢欠不欠錢?隊長點點頭:“他給咱村治過牲口,雖說沒治好,也該給他錢。他那瓜賬記在生產隊開支裏吧。”隊長還說:“等秋後割倒了莊稼,到各村把賬收回來。”我說:“隔那麼久,賴賬咋辦?”“咱這地方,窮是窮,可不會有人賴賬。”

忙過了秋莊稼的收割、可以去收瓜賬了。瓜賬,欠賬人分佈在北起延長縣雷道河,南至秋林鎮,西至交裏公社、雲岩公社的地域。於是決定分兩路收賬,我和八珠子去西邊的交裏、雲岩公社,鐘年年和根海去秋林鎮北去雷道河。還瓜賬既可以付現錢,也可以用糧食折抵,所以我們需要吆喝著驢去。

收賬過程很順利。每到一個村,當初吃了瓜的人都無異議,個別人付了現錢,大多數人用剛收穫的糧食折抵。有的人還記得我這個賣瓜的知青,會說上一句:“這後生賣了瓜還來收賬,頂個人用哩。”有的人家吃瓜人不在,家裏的婆姨也認賬,我們說該折抵多少斤糧食,那婆姨會如數拿出糜子或穀子或玉米,倒在我們預備好的裝糧食的布袋裏。有的人家讓我們喝碗水,招呼我們吃飯。但八珠子對我說:“飯可不能吃人家的。咱收瓜賬,人家如數給了,咱再吃人家的飯,不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嗎?那就不對了。”我覺得八珠子說得有理我們總是吃乾糧充饑。

我們吆喝著驢,馱著幾口袋糜子、穀子、玉米回到下熟畔。後來鐘年年他們也從北邊回來他們的收賬之行也很順利。我和鐘年年交換情況後都有些感慨:宜川人也好,延長人也好,留下的人名村名沒一個假的。看來,還真叫那壯漢說對了陝北人哪有哄人的?

 

作者簡介】王曉建,插隊在陝西省宜川縣下熟畔村的北京知青

(文章選自網上,來源:一壁殘陽用三只眼看世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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